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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通向罗马之路》第3章:(8)三代女人

2013年08月27日 16:25 来源:意大利《世界中国》杂志  作者: 胡兰波
作者小时候与妈妈

  我的姥姥,59岁就离开了人世。她是她丈夫的第一个妻子,丈夫又娶了第二个妻子。195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公布的《婚姻法》才明确规定中国为一夫一妻制。姥姥是个典型的中国女人,本分又勤劳。她的丈夫是军队的一个军官,常年住在部队。

有一年,姥姥到军队去看望他,那里正在举行热闹的婚礼,原来是她的丈夫另娶了一个老婆,正在兴头上。他娶二房的消息没有通知我的姥姥,当姥姥明白了一切,当场晕了过去。

后来,她的丈夫离开部队,带着他的二老婆回到我姥姥身边,二老婆生了3个孩子,我妈妈有哥哥姐姐,这样,一个丈夫,两个老婆,六个孩子在一起生活了几年,最后他带着二老婆和二老婆所生的孩子离开了我姥姥和前三个孩子。

在中国贫穷的年代,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是非常艰难的,可怜的姥姥度日如年,拉扯着三个孩子。由于家里穷,我妈妈的哥哥姐姐都没能去上学,唯一的可能让给我妈妈了。后来,妈妈的姐姐和哥哥都结婚了,姥姥选择了和儿子生活。

舅妈对我的姥姥很虐待,舅舅又很没有性格,任姥姥受气。姥姥是个没有性格的女人,。她很少说话,郁郁寡欢。默默忍受着儿媳的虐待。当我妈妈知道她和儿子生活非常忧郁时,让她来哈尔滨和我们一起生活,她拒绝了,说死也应该在儿子身边。

姥姥去世那年我正好出生,我没有见过她,每次妈妈讲起来她都会流泪,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很善良很懦弱很可怜的老人形象。因为姥姥的死,我妈妈不再和舅舅说话,她认为母亲为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以后,还要受儿媳妇的气,她说我舅舅做得很差,决定和他断绝关系。在我妈妈到阿尔及利亚中国使馆工作时,舅舅从东北来到北京看病,他患了癌症。我看到舅舅瘦小病态的样子,觉得他也很可怜,虽然妈妈一直不原谅他,但是我怎么也不会不喜欢他。他离开北京后,我做了些腊肉寄给他,那时候中国人很难吃到肉。我只是相信,要是妈妈回国知道哥哥已不在人世,她也会伤心的,尽管她怪罪了他一辈子。我就代妈妈为他做点事吧。

舅舅死了很多年以后,妈妈好像原谅了所有的人,她到沈阳见了舅妈,认了所有的侄儿,至今他们常来常往。

我的妈妈与姥姥的命运绝然不同,在贫苦的环境中,她懂得了人要有志气,她小的时候,同学因为看她穿着很不好,常常讥笑她。她与大家赌气,只想用她的成绩告诉别人,她没有低人一等。

看到自己的母亲的不幸,她坚决走出家庭。幸好赶上共产党在她生活的地区组织政府,妈妈积极跟上共产党,参加社会的工作。她认为女人绝对不依赖男人生活,她在护士学校学习2年后有机会参政,到妇联工作,晋升为县的妇联主任。然后到黑龙江省电影公司人事部工作,最后,随我父亲到北京外交部工作,直到离休。

当妈妈在工作中有一定地位时,她的父亲来找过她,但是她坚决不理睬,因为对于她来说,父亲在带着二老婆和那3个孩子离开他们的时候,父亲这个词对她没有了意义。

妈妈在我小的时候经常讲到我的姥姥,同时,她总是说,女人在这个世界比男人要难混。女人的一生要过三关:恋爱关、结婚关、生孩子关,如果一关没处理好,这个女人一生就会很难的。当时,我还想,除了男人不生孩子,其余不也与女人一样,同样不容易啊。可是日后妈妈所说的三个关对我来说都没有很多问题,只是当一边做母亲一边工作时,才知道做个女人多不容易。

大概因为我是家里的唯一的女孩,妈妈特别希望我成人后出类拔萃。13岁时,她给我找了她的同事----一个水平很高的法文教授作为我的私人老师,每周一我去他的家学习法文。因为这段私人授课,我的法语成绩比较好。

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,她给我在外交学院请到顶级教授孟鞠如,说让我考他的研究生,毕业后就会成为外交部的外交官。孟教授曾是国民党驻法国使馆的参赞,49年后起义投奔了共产党,在外交部常给外交官上课,分析国际形势,当时是中国外交界很知名的人士。

第一次见孟教授时,妈妈陪我去的。后来每次上课妈妈总会非常关心。头一次见面先让我念了几页书,书是一个法国名记者写的,内容是抨击政治现状,把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统统都批了。那种书枯燥无味,有思想,无感觉,教授让我回家写评论。我和孟教授学习了几个月,每看完一本书就写一篇评论,我硬着头皮学,写评论,忍受着。我始终没告诉他我要去法国的决定,终于有一天他出差了,我就再也没回到他的家。两年后,我在回北京的飞机上见到大学的老师,说孟教授一直托人找我,认为我是个有培养前途的学生,纳闷会失踪了。我借回国探亲之机去外交学院看了看他,为我的不辞而别而道歉。

我没有按照妈妈的设想做外交官,在海外过了26年。也许,有一点没有辜负妈妈,就是一直自强不息,没有依赖男人。我一直努力工作试图使自己的事业成功。今日,成功这个概念对我来说有另一番解释。我认为自己活得很自我,能够在中国以外的地方做一个勇敢的、独立的、国际化的新的中国女人形象,这个形象的树立对我来说是一种成功。

60年前的中国,女人没有社会地位。中国还曾经有过漫长的女人裹小脚的时代,因为要取乐男人,为保证出嫁从儿时就要忍受缠足的痛苦,而作为母亲为了让女儿能嫁到好男人,不得不给幼小的女儿缠足。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里,女人的贞节绝对是衡量女人好坏的道德标准。在9世纪时,就有一位寡妇得到男人的极大崇拜,因为她当时伴随她死去的丈夫的棺材回乡,一个客店的老板拒绝让他进店,拉了她的胳膊。她认为她的胳膊已经被玷污,于是把它砍掉。还有元代的一个妇女拒绝让医生看她溃烂的乳房,死去。到了明代,守寡的教条成了官方的一种制度:如果一个30到50岁,长达20年守寡的妇女,官府要为她立牌坊,其家庭可以免去一切税。这样,贞节的寡妇不仅受到整个家庭和村庄的欢迎,也成为妇女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。

那是怎样的年代啊!中国妇女的解放是逐步的,是一代又一代女人付出代价而得到的。

我家的三代女人见证了中国社会的变迁、中国妇女生活的变化,我非常欣慰地看到今天中国女人与男人终于有了平等的地位。